“In the future, everyone will be world-famous for 15 minutes."
──Andy Warhol
安迪沃荷有句名言:在未來,每人都可成名十五分鐘。
而他願意把這種機會讓給別人。
他曾不希望自己姓羅,但既然無從選擇,他希望在避不掉的場合,他的存在感越低越好。
自己的調任明天要成行,好一陣子沒見到二哥了,若連二哥生日的邀約都拒絕,實在也說不過去。
於是他站在這裡,四維大飯店二樓宴會廳門口。
他呼了一口氣,收整情緒。
自門口走出的嬌小女性看到他,很快掛上笑,朝他走來。「羅三先生,晚安。」
「魏秘書晚安。」他微微一笑。
「羅二先生已經到了,需要我領您進去嗎?」
二哥一向準時,不像他,遲了五分鐘。
他搖頭,笑意不減。「不用了,魏秘書您忙吧。」
魏秘書頷首,側過身似是讓道,讓他無法退卻,只能前行。
他給魏秘書回應一點,挺直身,緩緩走向大廳。
這是個有張大長桌的包廂,服務人員在餐桌上的空杯上倒水,沒人有入座,顯然尚未開席。
邊角內三三兩兩的人聚著寒暄,場面頗為熱鬧。
他看到父親站在一角,和幾個中年男子說笑,他尋到二哥站在另一側,臉色平靜,但視線遊走四方,似乎在探看服務人員的舉止,啊,對了,二哥現在是四維大飯店的副總,當然對自己管轄的範圍會加以注意,儘管二哥現在的身份是賓客。
他微笑,二哥還真是個工作狂。
他踏進,才右轉往二哥的方向,但眼角的一瞥,卻對上一雙眼。
那人站在門口右方,一身手工西服,長相極神似父親年輕時,那人雙眼銳利地盯著他。
這是哪一個?
他想起二哥的評語。
「老大像綿羊、老五是狐狸、老六像是隻大狼狗。」
「那老四呢?」他那時問。
二哥頓了一下。「像月亮吧。」說完自己都笑了。「他最好認,他長得跟我們不太像。」
父親的遺傳基因強大,就算生母不同,他和二哥的眉宇五官仍有七、八分像。
「所以羅家另外三個長得跟我們很像?」
二哥一愣,跟著目光掃視他的臉。
看到二哥的神情,他才覺悟自己的用字遣詞,不自覺洩漏了什麼。
羅家。
如果他們是「羅家」,那二哥、他、還有善時是什麼呢?
但二哥沒多說什麼,只是點點頭。
所以,現在對上的這張臉,應該是羅善治吧?那個老五。
他閃了閃眼睫,掛起笑容,向對方致意。
他把開口的權利留給對方。
對方眼一瞇,針對他的笑容,給了個幾乎不明顯的輕點。
姿態很高啊,這隻狐狸。
他早料想會被這樣對待。
他微微一笑,走過對方,起步邁往二哥。
「一定要約我來這裡跟你說聲生日快樂?」接過二哥遞來的一杯香檳,他低語。
二哥輕笑,睨了他一眼。「你來了才知道我有多寂寞。」
他幾乎要噗哧一笑,二哥有時候的笑話很冷。
二哥這人,哪可能知道寂寞為何物?老爸召集的親子聚餐,每兩、三個月一次,二哥回台後幾乎拿了全勤獎,敢於以外面女人生的孩子的身份踏進這樣的地方,二哥哪怕寂寞呢?
當然,他懂二哥,二哥喜歡觀察、分析、了解態勢,不管是針對哪方面。
門口又進來兩個人,兩人衣衫都較為隨性,秀氣臉那個穿著都會雅痞休閒風,另一個頭髮過長的穿著牛仔襯衫配牛仔褲,他猜前者是老四、後者是老六。
看到那兩人進來,羅善治緩步湊近,三兄弟聚起閒聊著,老六猛地往他們這方看來又收回視線,不難猜他們的談論內容。
「我有點好奇。」他開口。
「嗯?」二哥輕應,目光對準那三人。
「他們有誰主動跟你打過招呼?」
二哥再次輕笑。「有興趣猜嗎?」
他側頭,還沒來得及猜,門口又走進西裝筆挺的青年,青年後頭跟著幫提公事包的老實人。
那青年一眼就看到羅家三兄弟,笑著邁近,似乎說了什麼,很快地又往他們這方看來。
那是老大,他唯一認得的,是羅家第三代裡最早曝光的,預定接班人,羅善地。
他眼見羅善地足跟、身子才轉著,就聽到老六嚷著:
「大哥你要幹嘛?」
「去打招呼啊。」
面對他們的老四愣著、老五咕噥什麼、老六翻了翻白眼。
「打了招呼之後呢?」老六又說,音量收了幾分,但隱約聽得見。
「要電話。」
這下那三兄弟都翻白眼了。
「要電話之後呢?」老六這會好氣又好笑了。
「以後問天候、氣象很方便啊。」
聽到這答案,他不禁一愣,看到二哥低頭笑著,他也跟著笑了,那另外三個則是似笑不笑。
「你們不知道颱風來時,飛機起降的決策很難做嗎?每班損失都是幾百幾千萬上下,你們這幾個都沒成本概念。」老大又說。
此語一出,老六哈哈大笑、老五笑意不止、老四笑得溫文。原來老大是開心果來著?
「綿羊?」他笑著問二哥。
二哥忍笑,低下頭。
就見老大真的走了過來,臉上堆著笑,他不禁想著,父親的基因真的很強大,他們排排站的話,不了解的人可能真的以為他們是同母手足。
「你是善仁吧?」老大伸出手,熱絡的說著。
他接手一握。「是的──大哥。」
「大哥」兩字很順口,或許當年羅善時上門尋親就已排好的排行,已在他潛意識生根,畢竟他都喊大沒幾個月的善淵「二哥」那麼久了,留空個「大哥」的稱呼直到現在,潛意識已認定,所以開口得那麼自然。
握完手,老大拍拍他的肩。「有空多來聚餐,大家聊聊,熟悉熟悉。」
他點點頭,老大又拍拍二哥的肩,才又步開,加入自己同母手足陣營中。
看著老大步開的背影,以及等在一方的那三兄弟,突然,他有股奇異的感覺。
「綿羊?」他側頭問二哥。
二哥望著老大的背影,沉思了片刻,輕笑了一下。「看來可能不是。」
說什麼問氣象、天候、要電話,糊弄自己兄弟的藉口,他只是善盡身為長子、接班人的責任,中規中矩做著符合他身份地位的事,又讓自己的親手足不那麼糾結?
原來最會裝的是老大?
餐席間,他避開父親的視線。
他的左手邊是二哥,右手邊是老四,想不到頗自然,或許是跟老四的性格有關,他隱約的印象是老四唸文組,但和他聊起天候與樹木,竟也可以一來一往的閒聊了半個晚餐。
第一次看到羅家兄弟、第一次參加父親召集的餐宴,比羅善仁想得還好些。當然,未來除非必要,他仍決定盡可能不出席。
他的成名十五分鐘,發生於他在山上工作時。
那時他看善時傳來的翻拍照,著實呆了好半晌。
邊陲三人幫?
羅家第三代的名字幾乎全曝光,只有若水的名字未被列明。
雖然雜誌將所從所出列表,但至少,母親的名字是個問號,母親的照片是公版女性圖標代替,父親的女人們皆是。
只有正室的照片曝光。
他感到深深的悲傷,他為那些羅家兄弟和父親的妻子感到悲傷。
他感覺自己再次搶奪原屬於他們的幸福。
他的成名只有十五分鐘,且在他遺世獨立時。
下山後,他得知八卦雜誌很快被下架。
他寧可不要成名、未曾成名,所以難得的是,知曉真相以來,他第一次贊同父親的作為──下架八卦雜誌。
儘管或許為時已晚。
這是很難列入正篇的番外。構思羅三的故事時就這麼從腦海冒了出來。就這樣。^^;